李紫嫣
摘 要:汉字教学既要符合时代特征,也应该注重学习者的特点。一般来说,华裔学生的听说能力往往会高于同水平的非华裔汉语学习者,然而其读写能力却并没有显著优势。因此,在华文教育中的汉字教学方面,汉语教师应根据华裔学生的学习特点因材施教,重视其固有的语言、文化基础。在教学中可利用“字族理论”进行“同族字”的集中教学,让学习者意识到“同族字”在形、音和义上的系联,通过习得“母字”来拓展“孳乳字”的识字量。采用这种教学方法,可以有效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克服其学习汉字的畏难情绪,从而实现汉语水平的整体提高。
关键词:华文教学;汉字教学;字族理论;华裔学生
一、问题的提出
从殷墟时代的甲骨文发展到现代汉字,汉字经过了数千年的历史变迁,关于汉字及汉字教学的研究也越来越丰富。汉字作为汉语的载体,承担着联结汉语语音和语义的重要作用。根据诸多汉语教师的实践经验,虽然课堂教学多以口语能力的训练为主,但是汉字教学仍然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受漢字自身的客观特点和教学设计主观原因等因素影响,汉语国际教育领域较为普遍地存在着“汉字难”的观点,无论是外国学习者,还是一定范围内的汉语教师,都认同或默认这种局面[1](P84)。
汉语教学的中心是汉语学习者,汉字教学亦然。针对华裔学生的现代汉字教学,教师应当注意其特殊性。华裔学生的汉语基础、家庭语言环境和文化背景等均与非华裔学生存在明显的差异。一般来说,早期的语言输入带来的听说优势使得华裔学生在汉语学习的初期具有类似母语者语文学习的特征。不过,在广大华裔学生群体中,提到某个汉字时“知音知义不知形”“会说不会写”的“洋文盲”也并不少见。汉字能力的欠缺也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书面语的表达,如果其书面语能力一直无法与口语能力相匹配,那么华裔学生在中高级阶段的学习效率便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制约其汉语水平的进一步提高。
因此,作为汉语教师,我们必须重视华裔学生的汉字教学,根据学习者的特点选择科学高效的汉字教学方法,最大限度地发挥华裔学生已有的汉语能力,实现其汉字、汉语水平的整体提高。
二、华裔学生的学习特点
很多华裔学生在开始正式学习汉语之前,已经或多或少地接触过汉语。即便是缺乏家庭语言环境的学生,也出于对中华文化的认同而具有较强的学习动机。一般情况下,当华裔和非华裔学生在同一个语言级别的班级中学习时,华裔学生的听说能力往往明显高于其他非华裔学生。华裔学生在课堂上的表现也更为积极,更愿意配合教师的教学,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主动向其他学生提供语言上的帮助。这也给汉语教师造成了一种错觉,似乎华裔学生的汉语学习能力极强,并不需要教师的特别关注。而现实情况却是,很多华裔学生误以为只要口语过关就能完成学习目标,而忽视了对汉字的学习。
值得注意的是,华裔学生在汉语课堂中的优势更多地表现在低年级,如在北美高校,有很多华裔学生直接注册二年级汉语课[2](P98)。短时期内,华裔学生借助自己的语言基础,听说能力可以迅速提高而且进步明显。这主要是因为初级阶段需要掌握的汉字、词汇数量并不是很多。2010年发布的《汉语国际教育用音节汉字词汇等级划分》,为普及化等级设定的最低入门等级只有汉字300个、音节272个、生成词汇505个,都是最基本、最常用的,能让初学者在较短的时间内、以较快的速度获得最基本的交际能力[3]。在初级阶段,华裔学生的书写速度比非华裔学生快得多;到了中级阶段,两者的书写速度则趋于相同,在语言表达方面的差距也逐渐缩小。同时,随着学习难度的逐渐加深,教材内容也开始从口语体向书面语体过渡,汉字的重要性日趋凸显。
因此,对于华裔学生这一群体的汉字教学应具有特殊性、针对性。华裔学生的口语能力是优势,也是进一步提高书面语能力的基础。教师可以借助汉字字族理论,从相对简单的“母字”出发,逐层系联母字词、孳乳字和孳乳字词,打通汉字字际、字词之间的关系,帮助学生建立多维度的汉字网络,从而有效改变只注重书写的“平面式”汉字教学。
三、字族理论及应用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四川省井研县教师鄢文俊、杨健、卢正体等,在总结前人识字教学的基础上,提出了“字族文识字教学法”。该识字法“因字创文,创文识字”,将“字族”中的汉字按照一定意义编写成诗文以供识字教学,并在小学低段语文教学实践中取得了一定成效。其相关成果主要有《字族文识字读本》(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1994)、《幼儿字族文识字读本》(中央党校出版社,1995)等。不过,“字族文识字教学法”教学实践的对象主要是中国幼儿或小学生,并未延伸到汉语国际教育领域。
陈曦从汉字自身的特点出发,根据汉字“字族理论”提出了汉字教学的新思路,拓展了“字族理论”的应用范围,并证明了“字族理论”不仅适用于教授中国学生,而且在面向外国学生的汉语、汉字教学中同样有效[4](P70)。作者还对“字族理论”的定义予以了更加明确的界定,指出汉字中存在着一系列意义相通、读音相同或相近、字形结构前后传承或有密切关系的汉字,具备这些特点的一系列字为一个“字族”或“同族字”。同一族的字往往是在一个载义较多、兼职较繁的“母文”基础上,逐渐加上类属符号而孳乳分化出一些新的意义相对单一的孳乳字而形成的。比如,共、供、恭等汉字属于一个字族;再如,加、驾、架、枷等汉字也属于一个字族。
“字族理论”的逐步完善,打破了在传统汉字教学中只凭教材“随文识字”的局面,增强了汉字教学的科学系、系统性和趣味性。需要指出的是,现有的“字族理论”研究大多将古代汉字作为研究对象,并且局限在本体研究内,贴近教学实践的研究仍比较少见;同时,教学对象主要是中国儿童,属于语文教学,汉语二语教学领域的研究相对较少,以二语者为教学对象的“字族理论”研究较为匮乏,更不必说专门针对华裔学生的了。根据前文对华裔学生学习特点的分析可知,与非华裔相比,华裔学生“先语后文”的汉语习得模式比较接近汉语母语者,其较高的听力、口语水平也能为专门的汉字学习提供帮助。因此,我们可以借鉴“字族理论”在语文教学中的实践,参考汉字本体研究的相关成果,尝试为华裔学生的汉字教学探索新的路径。
四、新汉语水平考试六级词汇中的同族字分析
目前,大部分汉语教材都是以交际为目的、按照“词本位”理论编排的;同时,华裔学生无论在家庭还是在课堂,也基本上是以词为单位来学习汉语的。因此,根据汉语教与学的现实状况,本文以《新汉语水平考试大纲HSK六级》所公布的词汇等级表[5](以下简称《六级词表》)为研究范围,《六级词表》共收录词语5000个,包括从一级到六级的全部词汇。就此来说,本次研究结果的适用范围也將会更为广泛。
首先,笔者将《六级词表》5000个词语中含有相同汉字的词筛选出来,归并在一组。其次,对每组词语进行对比,找出这些词语中相同的成词汉字及相同的成字部件,将符合同族关系的汉字归为一组。再次,把具有同族字的词语按照“母字—母字词—孳乳字(词)”的顺序排列,归纳为以某母字为核心的字、词表格,直观显示同族汉字的数量和成词情况。最后,从中选取具有代表性的“母字—母字词—孳乳字(词)”进行个案分析。
据笔者统计,《六级词表》中5000个词语的总字次为9758,其中,汉字字种数为2655,字种数与总字数的比例为27.21%。这表明《六级词表》所收录的汉字具有常用度高、成词能力强等特点,因此,掌握好这些汉字对于进一步学习词汇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六级词表》所收录的词汇是根据音序排列的,依据“字族理论”对这些字词规整之后,可以更加直观地从形、音、义三个维度梳理字词关系。比如,笔者研究发现,《六级词表》中“青”字族的汉字包括“清、情、晴、请、精”,母字词和孳乳字词共有54个。再如,“正”字族的母字“正”共有2个字音、20个字义,分别出现在“正月”与“正好”“正宗”“正负”等词中;同时,“正”也是“证、征、政、症、整”等孳乳字的成字部件,成词数量共有47个。下面,笔者将对
“正”字族汉字作简要的个案分析。
五、个案分析
在华裔学生掌握了一定的汉字数量之后,可以根据他们的实际汉语水平,定期归纳出一些结构相同或读音相近的同族字,进行集中识字或复习,以拉近华裔学生口语和书面语之间的差距,补齐由于识字问题而导致的读写短板。
根据前文对《六级词表》的统计与分析,笔者认为,“正”字族的同族字、词数量较多,并且同族字间的语音差异较小,符合“字族理论”在现代汉字中的应用,适合作为针对华裔学生汉字教学的材料。下面,我们就以“正”字族为例,对这一个案进行具体探讨。需要说明的是,其中的“母字—母字词—孳乳字(词)”皆以《六级词表》所收录的字、词为限。
我们首先对母字“正”与孳乳字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具体如表1所示:
从表1可以看出,“正1”和“正2”字音相近、字义无关,即同一字形的“正”字代表了两个不同的语义,因此,“正1”和“正2”是异音同形字。还可看出,“正2”没有孳乳字,“证、征、政、症、整”均是“正1”的孳乳字。
其次,我们对母字“正”的不同字义及其构成的词语进行了归纳,具体如表2所示:
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正1”共有19个义项[6](P1670);表2中,则列出了与母字词相关的8个义项。通过字义—词义的对应,可以看出,在《六级词表》中,“正1”在“合乎法度;端正”这一字义上衍生的词语数量最多,共有9个,占全部母字词的52.9%。尽管母字的字义看似繁多,但是在母字词中的体现各不相同。经过筛选和统计之后,字义在词汇中的分布情况十分清晰。因此,在汉字教学中,如果某字的字义比较复杂,教师在备课时,可以使用“字族理论”分析其字义的孳乳情况,总结出其高频义项,并将高频义项作为汉字、词汇教学的重点。就此而言,从《六级词表》中筛选同族字的过程,实际上也是根据字形和字义归纳、整理高频汉字的过程。我们不仅要重视字形的高频,更应该重视字义的高频,由二者结合对应的汉字才是真正的高频汉字,也是汉字和词汇教学的重点。
再次,我们还对母字“正”的孳乳字与孳乳字词进行了归纳,具体如表3所示:
从表3可以看出,相较于母字词,《六级词表》
中“正1”字族的孳乳字词在数量和意义上都更加丰富。可以说,如果不对同族字的孳乳情况进行梳理、归纳,就很难发现它们之间的脉络关系和数量差异。因此,汉字教学不应是孤立的字形教学,而应当在字族网络中完成形、音、义的体系构建。教师在利用“字族理论”向学生讲解相关汉字时,需要注意到字词之间的关系,不仅帮助学生建立同族字之间的系联,也可以通过“母字—孳乳字”而拓展到词汇网络,尽量把汉字教学融入到词汇教学之中,从而实现系统性、交际性的汉字教学。
综上所述,本文从华裔学生学习汉语的特点出发,结合当下华裔学生汉字学习的现实需求,以字族理论为指导,尝试提出具有华文教育特点的汉字教学新思路,以促进学生读写能力的进步和汉语水平的提高。这也给对外汉字教学带来一定的启示:首先,不同国别的汉语学习者在母语背景、文化背景和语言学习能力等方面均存在一定的差异,这些差异会对不同的学习个体产生不同的影响。对于汉语国际教育领域的特殊群体——华裔学生来说,我们要在汉字教学理论和教学方法上有所创新、有所突破,制定出更具针对性的教学策略和方案。其次,对外汉字教学也应符合时代特征和学生的现实需求。可以说,信息技术的进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学习者使用汉字的难度,很多学生也会选择在课后用电脑辅助完成功课。在这一时代背景下,汉语学习者对汉字的使用需求已经从“书写—使用”向“认读—使用”转变。对外汉字教学要跟上时代的发展趋势,以学生的需求为导向,积极发挥引导作用,不断调整教学思路,切实提高汉字教学的理论水平和业务能力。
参考文献:
[1]梁彦民.论汉字教学大纲与字表及其在国际汉语教学中的应用[J].国际汉语教育(中英文),2018,(3).
[2]朱志平.美国华裔学生在汉语课堂中的优势和问题[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
[3]劉英林,马箭飞.再论汉语国际教育新思维——解读和应用《等级划分》的若干问题[A].《第十届国际汉语教学研讨会论文选》编辑委员会.第十届国际汉语教学研讨会论文选[C].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2.
[4]陈曦.关于汉字教学法研究的思考与探索——兼论利用汉字“字族理论”进行汉字教学[J].汉语学习, 2001,(3).
[5]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新汉语水平考试大纲HSK六级[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6]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The Study of Chinese Character Teaching to Chinese Heritage Learners
——By the Theory of Chinese Characters’ Family
Li Ziyan
(University International College, Mac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acao 999078, China)
Abstract:Chinese character teaching should not only conform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but also he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tudents. Chinese heritage learners(CHL) account for a large proportion of Chinese learners. Chinese teacher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language and cultural foundation of CHL. They can do this by using the Chinese characters’ family theory, combine it with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CHL, formulate specialized teaching methods, enhance students’ Chinese character ability,improve their reading and writing level, and thus achieve an overall improvement of Chinese proficiency.
Key words:the Chinese language teaching;Chinese character teaching;the Chinese characters’ family theory;Chinese heritage learners
标签: 汉字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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