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人在年轻的时候，其实一无所知”，我属于这样，我也知道，我的无知会持续下去。《他们生活的世界》系列是我看到的一些人和事和对此我并不准确的描述及当下的肤浅的看法。没有意义，不是答案，只是好奇。

“尤莉亚，看起来乌克兰危机正在升级。希望你和你的家人都平安健康。”2月24日中午，看到电视上不断出现的对乌克兰紧张局势的报道，我赶紧给乌克兰姑娘尤莉亚发了信息。这一次她不像往常那样秒回，我有些忐忑。

俄罗斯总统普京2月24日宣布出兵乌克兰，在顿巴斯地区开展特别军事行动。此前，他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的两地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为独立的主权国家。

等了几个小时，我终于收到了尤莉亚的信息。她和丈夫前一天刚刚抵达英国，现在还在找房子。

“那你妈妈呢？”

“她还在乌克兰。”

我不敢再追问下去，只剩下祈祷和祝福。“我也希望。”就这样，我们草草地结束了对话。

尤莉亚之前在广东潮州工作生活过，后来回到了基辅，最后返回了家乡。她对于中文学习的热情和坚持开启了我们之间的缘分。有几次上课的时候，一只猫突然入镜。她宠溺地说那是她从中国带回去的猫。我开玩笑地说中国猫可能想家了，所以凑过来听听乡音。尤莉亚还养了一只乌克兰猫。我问两只猫相处得怎么样。她说中国猫有时候会和乌克兰猫打架，然后乌克兰猫就跑到屋外了。我笑：人生地不熟的，中国猫还挺厉害。

有一天她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留言道“我的西红柿长大了。”那一刻我觉得特别美好。因为在细碎的时光中，我好像跟着她的描述走进了她的小菜园，见证了这段三月播种、八月收获的过程。那天的日记里我记录下了自己这样的心情：下午收到了尤莉亚的照片，她种的西红柿熟啦。我说特别谢谢她，她的照片made my day。今天的天空和云朵的颜色像棉花糖一样。

很多美好就这样消散在回忆中……

因为时差的缘故，我们之间轻松愉快的学习交流就这样戛然而止了。虽然很遗憾，但我也替她高兴，她的新生活应该正在走向正轨。只是不知道她的乌克兰猫和中国猫是否陪伴左右，能让她在动荡中找到些许熟悉的踏实？

（图片来自网络）

联合国数据显示：截止到3月8日，逃离乌克兰的难民人数超过了200万（备注：乌克兰人口数约为4100万人）。联合国难民署发言人Matthew Saltmarsh表示，有超过100万难民已进入波兰。在波兰边境接受采访时，他说：“我们没有按性别和年龄划分的确切数字，但当然，我们知道其中大多数是妇女儿童。”

在各种报道中，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段采访。

一个拥挤的收容地，一位年轻的乌克兰妈妈讲述着三、四岁的小女儿对当下并不以为意，因为对她来说，她只要能找到玩儿的就行。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女儿，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但是谈到当下对大女儿的影响，她的脸上泛起了愁容。这时候画面也切到了不远处坐着的一个女孩，八、九岁的样子，神情低落。很显然，大女儿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应该又不明白为何发生吧。

丰子恺1926年写过一篇文章《从孩子得到的启示》。他问四岁的孩子华瞻最喜欢什么事。

晚上喝了三杯老酒，不想看书，也不想睡觉，捉一个四岁的孩子华瞻来骑在膝上，同他寻开心。我随口问：

“你最喜欢什么事？”

他仰起头一想，率然地回答：

“逃难。”我倒有点奇怪：“逃难”两字的意义，在他不会懂得，为什么偏偏选择它？倘然懂得，更不应该喜欢了。我就设法探问他：

“你晓得逃难就是什么？”“就是爸爸、妈妈、宝姐姐、软软……娘姨，大家坐汽车，去看大轮船。”

啊！原来他的“逃难”的观念是这样的！他所见的“逃难”，是“逃难”的这一面！这真是最可喜欢的事！

对这200多万去国离乡的乌克兰人来说，这段经历会给他们留下怎样的印象呢？他们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还有那些不会离开、不愿离开、无法离开乌克兰人，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另一个采访是来自一个乌克兰中年妇女。她对当下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她说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乌克兰。她以为战争、流离失所这样的事只会发生在中东地区。我想她说出了很多人的震惊和困惑。

看来“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但同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也是实实在在的。

（图片来自网络）

俄罗斯总统普京回溯历史表示，乌克兰是俄罗斯历史、文化及精神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与俄罗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历史上，乌克兰东部隶属于古俄罗斯，现代乌克兰完全是由俄布尔什维克共产党创立的，乌克兰从未拥有过自己真正的国家地位。

不知道乌克兰人会如何看待他的这种说法。我想选取不同的时间点，站在不同的视角，会得到不同的历史叙述。

从历史上来说，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这三个国家的祖先都是东斯拉夫人。东斯拉夫人分布在第聂伯河中、上游，奥卡河、伏尔加河上游，西德维纳河一带，形成各种部落。

公元9世纪，东斯拉夫人邀请一位名叫留里克的瓦良格酋长做他们的酋长并统一各部落，自此留里克王朝开始。这片土地被命名为“罗斯”，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称呼他们自己为“罗斯人”。

公元879年，留里克身亡，奥列格继位。奥列格将首都搬到基辅，于是这个国家就有了一个新的名称“基辅罗斯”。可以理解为，不管是后来的俄罗斯人、乌克兰人还是白俄罗斯人，他们的祖先建立的第一个国家就是基辅罗斯。

基辅罗斯在弗拉基米尔一世统治时期，即公元980—1015年，成为东欧强国。弗拉基米尔一世还选定了东正教作为该国的宗教。

（画星处为莫斯科）

弗拉基米尔一世之后的领导者是雅罗斯拉夫（1015—1054年在位），他使得基辅罗斯成为欧洲最成熟与强大的国家之一。然而他死后，他的儿子们争斗不断，统一的基辅罗斯自此开始分裂，逐渐出现许多独立的地方公国。这有点像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莫斯科公国是基辅罗斯的诸多公国中的一个。

当这些公国混战连年不休时，13世纪蒙古人来了。1236年，成吉思汗的孙子拔都西征。经过一番血战，基辅陷落了。

被金帐汗国的蒙古人统治并不是罗斯人的完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 莫斯科公国开始崛起，取代了基辅成为了罗斯的核心。

莫斯科公国的崛起是在伊凡一世统治时期（1325-1340年）。在1328年的时候，伊凡一世获得了替蒙古人征税的权利，依靠金钱、蒙古人和教会的支持，他逐步壮大自己。打着替蒙古人办事的旗号，伊凡一世开始领导罗斯诸侯。到他逝世时，莫斯科公国已由原来的几个城市组成的小国，一跃成为全罗斯最有影响的强国。

莫斯科公国的继承者们一方面继续实行对其他公国兼并的政策，一方面也试图摆脱金帐汗国的统治。在15世纪末，伊凡三世统治时期，莫斯科公国终于推翻了金帐汗国的统治。蒙古人对俄罗斯人延续了足足两个多世纪的统治至此结束，俄罗斯从此也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民族。

公元1505年，伊凡三世去世后，瓦西里三世掌权（1505—1533年在位），他带领莫斯科继续扩张地盘与权力。1510年莫斯科公国征服了普斯科夫，1511年又兼并了梁赞公国，最后终于结束东北罗斯长期分裂割据的局面，建立了统一的俄罗斯国家。

真正使俄罗斯由莫斯科大公国变成帝国的是伊凡四世（1533—1584年在位）。由于伊凡四世出生时雷声大作，掌权后又残忍嗜杀，凶暴疯狂，让人望而生畏，所以历史上又称他为“伊凡雷帝”或者“恐怖的伊凡”。他使俄罗斯跻身强国之林。

伊凡四世有远见，文化水平高，意志坚定，但同时他统治残暴，常有极端暴力举动。俄罗斯画家列宾所绘的《伊凡雷帝杀子》这一画作就表现了伊凡四世在一次与儿子争执时，用手中的芴杖猛掷过去，不幸击中儿子头部，儿子身亡。

1581年11月16日恐怖的伊凡和他的儿子（列宾，作于1880s）

公元1547年，伊凡四世把莫斯科公国改称为“俄罗斯沙皇国”，他自称“沙皇”。“沙”是对“凯撒”的音译，“沙皇”的意思就是“凯撒皇”。伊凡四世是俄国的第一位沙皇。

伊凡四世在领土扩张方面很有作为，不断的扩张让帝国的版图不断变大。不过在向西扩张中，在立窝尼亚战争中俄罗斯沙皇国被瑞典和波兰-立陶宛联邦打败了。

伊凡四世死后，他的儿子费奥多尔一世·伊万诺维奇继位，但他是个只爱上帝不爱江山的人。他死时无子，这也成为了留里克王朝的终结。

后来，经过一番争斗与战争之后，俄罗斯终于走出了“混乱时期”。1613年出身于罗曼诺夫家族的米切尔·罗曼诺夫被选为沙皇。从此俄罗斯又有了一个新的稳定的王朝 —— 罗曼诺夫王朝，该王朝一直持续到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

当14世纪俄罗斯公国在东北罗斯地区开始崛起时，基辅及其周围地区已经不再受金帐汗国的统治，而是被立陶宛大公国统治。

公元1362年，立陶宛大公国在蓝水之战中击败了蒙古人，从那时起基辅就并入了立陶宛大公国的统治。1385年波兰立陶宛开始实行联合王朝，1569年波兰立陶宛正式合并为波兰共和国。所以可以说，很长时间里，基辅都是在波兰立陶宛的控制之下。

1618年波兰-立陶宛联邦鼎盛时期的版图

15世纪末之前，俄波之间未曾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但是从16世纪中期开始，俄波之间就战争不断，因为双方都想扩大版图。17世纪初，俄国成为日益强大的君主制国家。它想要完成的一大任务就是重新合并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波兰从17世纪中期起开始衰落，逐渐失去其强国地位。

公元1648年，乌克兰哥萨克反抗波兰统治。为换取军事支持，他们承认沙皇为宗主。1654年，乌克兰哥萨克领袖赫梅利尼茨基与沙皇代表签订《佩列亚斯拉夫和约》，乌克兰成为俄国的藩属国。这引发了长达13年的俄波战争。最终两国于1667年在安德鲁索夫签署停战协议：以第聂伯河为界，把乌克兰一分为二，各占一半。第聂伯河左岸地区归属俄国，基辅及周围地区转由俄国治理两年，第聂伯河右岸归属波兰。通过这段历史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东乌和西乌差别大的原因。

（赫梅利尼茨基，1595 – 1657）

关于对赫梅利尼茨基的评价，一部分乌克兰人认为他是乌克兰反抗波兰奴役的民族英雄，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投靠俄罗斯是灾难性的。而俄罗斯人对他的评价则是他是使乌克兰加入俄罗斯的民族英雄。

从公元1674年起，俄罗斯就开始策划合并东西乌克兰，但那时又遇到了土耳其力量的介入，所以俄罗斯一直没有得到西边乌克兰。

到了18世纪，俄罗斯迎来了天降伟人，叶卡捷琳娜大帝（1762 –1796年在位）。她的统治时期被铭记为俄国最辉煌的时期之一。

叶卡捷琳娜统治时期见证了俄罗斯大面积的领土扩张。在南方，俄国击败了奥斯曼帝国，赢得了新的土地，以及亚速和刻赤的要塞。叶卡捷琳娜强行将扎波罗热的哥萨克人并入俄罗斯帝国，并吞并了克里米亚汗国。在叶卡捷琳娜的带领下，俄国与奥地利以及普鲁士三次瓜分波兰，合并了乌克兰和白俄罗斯。在多次分割中，俄国取得的领土最多。1918年以前波兰不再以一个独立国家的地位重新出现，由这段历史也可以看出波兰与俄罗斯之间是世仇。

可以说到18世纪末，白俄罗斯、乌克兰都纳入到了俄罗斯的版图。有一个视频介绍说，在俄罗斯吞并乌克兰后，并没有对乌克兰进行比较细致的掌控，尤其在西乌，语言、文化、宗教和俄罗斯都不一样。

总之可以看到，俄乌之间的历史很纠葛。

（图片来自网络）

有一次的课文是关于鲁迅，我跟尤莉亚介绍鲁迅以笔作为武器，战斗一生，是中国的民族魂。我问她在乌克兰有没有这样的人物。

她给我介绍了塔拉斯·谢甫琴科(1814—1861)，乌克兰民族的伟大诗人,乌克兰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乌克兰最高学府基辅大学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全称是基辅塔拉斯-谢甫琴科国立大学(National Taras Shevchenko University of Kyiv)。

《遗嘱》这首诗是谢甫琴科最有名的篇目之一。

遗 嘱

当我死了的时候，

把我在坟墓里深深地埋葬，

在那辽阔的草原中间，

在我那亲爱的乌克兰故乡，

好让我能看得见一望无边的田野，

滚滚的第聂伯河，还有峭壁悬崖；

好让我能听得见奔腾的河水

日日夜夜在喧吼流荡。

当河水把敌人的污血

从乌克兰冲向蔚蓝的海洋……

只有那时候，我才会离开

祖国的田野和山岗——

我要一直飞向

上帝所在的地方，

但在这样的日子到来以前，

我绝不会祈祷上苍。

把我埋葬以后，大家要一致奋起，

把奴役的锁链粉碎得精光，

并且用敌人的污血

来浇灌自由的花朵。

在伟大的新家庭里，

在自由的新家庭里，

愿大家不要把我遗忘，

常用亲切温暖的话语将我回想。

戈宝权 译

真诚地希望乌克兰局势能够得到缓解，早日回归和平。希望一切的动荡不安能够早日平息，人们能够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拥有健康的身体，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畅想着这样美好的画面再次出现：尤莉亚的小菜园生机勃勃，乌克兰猫和中国猫追逐嬉戏，我们俩一边喝着俄罗斯红茶，一边愉快轻松地分享着学习和生活……

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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