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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战况杂谈（四）

文 | 金弘宇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全面军事行动已经持续了数周，受限于战场迷雾和互联网自带的信息碎片化特征，乌克兰目前的局势一时间众说纷纭。本系列文章起草于北京时间三月一日晚间，本文创作于3月13日，伴有部分后续更新，意在从军事角度对乌克兰目前为止的战况做简单的梳理。

(接上文：

金弘宇 | 乌克兰战况杂谈（一）；

金弘宇 | 乌克兰战况杂谈（二）；

金弘宇 | 乌克兰战况杂谈（三）)

（截至3月12日的大致战况，图片引用自维基百科，笔者认为该图对战况做出了对乌方有利的描述，但整体来说较为客观）

七、现状与未来走向：将军与将死（Check and Checkmate）

这场军事冲突发展至今，胜负的问题早已失去悬念。如果说开战第一周俄军的进攻未受大规模阻挠尚且可以解释为通过突袭取得的短暂胜利，在战况进入第三周，俄军各部出发时携带的随军补给不可能还有剩余的情况下，俄军依然在多个方向上展开了较长距离的突进，这让部分人幻想的“俄军补给崩溃论”彻底破产。

无论是北线、东线的基辅，切尔尼戈夫，苏梅，哈尔科夫，还是南线的扎波罗热，马里乌波尔和尼古拉耶夫，尽管这些城市尚未落入俄军之手，但乌军也完全无法阻挠俄军借道向纵深更大的乌方腹地推进。如果固守各城的乌军连阻挠俄军途经城外道路都无法做到的话，指望这些乌军发动有意义的反击也显然是不可能的。

（3月11日基辅城外的俄军炮兵阵地卫星照片，资料图）

宏观态势上，俄军目前有两大作战意图，其一是彻底拿下基辅，摧毁乌方的抵抗意志，具体表现为不断从北方白俄方向加强对基辅西侧、北侧的进攻的同时，第聂伯河以东地区也出现了大量长距离支援基辅战局的俄军部队，甚至出现了从东线苏梅方向跨越近三百公里距离前来支援的俄军部队。尽管切尔尼戈夫仍有乌军在抵抗，但除此之外的方向上俄军的推进并未受到阻挠。以常理来说，如此长距离地深入敌方腹地本是个非常危险的行为，意味着后方但凡出现一点成规模的敌军力量，该部与后方的联系就将被切断。然而这类情况并未发生，这恐怕代表乌克兰北部和东北部的乌军已经全面崩溃，俄军已经如入无人之境。

俄军的另一个主要作战意图是歼灭乌克兰东南方向、第聂伯河以东、卢甘斯克、顿涅茨克外围的乌军有生力量，这些乌军部队在本轮冲突爆发前就被长期部署在这里，用于对抗卢、顿二地的地方武装，其人数可能多达十万，占乌克兰正规地面作战力量的大头。此外乌克兰新纳粹分子武装的老巢也在这一地带，若将这一兵团消灭，俄方将会从物理层面达成俄方宣称的乌克兰去军事化、去纳粹化两大目标。此前外界观察者普遍认为俄军会利用战略上对乌克兰全境的包围态势，大部队南北对进，最终沿哈尔科夫、第聂伯罗彼得洛夫斯克、扎波罗热和别尔江斯克一线，对乌军东部兵团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但是目前看来俄军并没有将包围圈画得如此巨大，原因可能是两方面的，一方面这一包围圈长达四五百公里，形成完全意义上的地面合围所需要的部队远远超过了俄军在这一方向上的投入；另一方面，乌军也非常配合俄军的行动，没有采取战略机动，而是就地筑垒固守，使得俄军不需要大范围圈地，只需要逐个拿下乌方固定防御点即可。对于乌方来说，这确实是缩小双方实力差距，延长抵抗时间的最有效办法，但是负面效果就是，在没有援军前来解围的情况下，孤立无援的乌方各防御点只能接受被不断消耗，最终被逐个消灭的命运。

（3月12日马里乌波尔西部出现的火情，显示战斗仍在继续，资料图）

此外还有一个次要方向，即西南方向，俄军自赫尔松出发，跨过第聂伯河向乌克兰空虚的西部腹地推进。此前乌方在西部地区部署有少量地面部队，以应对俄方可能发动的大规模敌后空降行动。随着基辅战况不断恶化，这些部队也被调往基辅进行最后决战。和其他几条战线上的情况类似，整个乌克兰西部很可能已经陷入了无人防御的状态。尽管俄军在尼古拉耶夫遭遇了抵抗，但是绕过该城继续向西北推进至新敖德萨甚至沃兹涅先斯克的行动则并未受到太多阻挠。这一支部队的任务可能是向西发展包围敖德萨，也可能是在乌军无人防守的地区尽可能大范围地圈地，扩大俄控区，以争取更多谈判筹码，避免谈判桌上出现“乌克兰仍有半壁江山没有沦陷”之类无意义的废话。

总的来看，对乌方来说战势已成死局。如前文所述，乌军最大的胜算是依托各大城市固守，尽可能消耗俄军兵力，拖住俄军的同时为北约介入争取时间。然而这种胜算在冲突爆发的第一时间就被扑灭了，北约不但第一时间拒绝派遣部队介入，其后更是三番五次地强调这一立场，连提供战机这一要求也被北约诸国拿来互相踢皮球。来自西方的轻武器支援不能说毫无意义，但肯定也对战局走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当然，对俄军来说，彻底消灭固守各地的乌军也并不是个轻松的过程。俄军需要在居民区内逐个识别分散的乌方火力点，并将之逐个摧毁。考虑到俄军在这场冲突中表现出的非常有限的信息化水平，对俄军来说，无论是识别乌火力点的过程，还是呼叫重火力摧毁乌火力点的过程，其周期恐怕都不会太短。这意味着俄军彻底拿下乌军固守的几座城市仍需要时间，但这一过程终究是不可逆转的，甚至有可能是逐渐加速的。毕竟俄方围城部队仍能得到补给，但守城部队只能利用不仅有限且不断被俄军定点打击的给养库存。

对基辅当局来说，最糟糕的消息并非来自前线，而是发生于内部。在乌情报总局官员基列耶夫被宣布“于特殊任务中殉国”之后，另一名乌方情报部门高层，乌国家安全局前副局长德米亚年科也死于街头枪战。视频资料显示，乌警方在将德米亚年科的车辆强行截停后与其交火，最终德米亚年科命丧当场。事情真相恐怕要许多年之后才能揭晓，但是基辅当局的心脏地带接连出现情报部门高层身亡的情况，作为外部观察者很难不往坏的方向思考。基辅当局在外交上不断强调拒绝投降，但是在具体行动上却只剩下要求北约介入这类空谈。至于乌军指挥中枢为应对不利局面做出的军事部署调整，事到如今已经看不到半点动静了。这样一个军政中枢不要说力挽狂澜，就连是否还和下属各部保持联系都值得怀疑了。

（乌克兰国家安全局前副局长德米亚年科身亡时搭乘的汽车，对乌方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

棋盘上，被将军（Check）并不意味着绝路，但是被将军却无力回天时，就意味着棋局已经被将死（Checkmate）了。毫无疑问，俄乌冲突作为棋局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但不同于桌面上的游戏，现实中的战争是残酷的。乌克兰的内外局势自2014年发酵至今已经发生了太多不可逆转的变故，即便有朝一日逃离战火的百姓们回到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也不可能再是他们回忆中的样子，更何况死者不复生，亡国不复存。可悲的是，在这场冲突以外的更高层次的大博弈（Great Game）中，乌克兰当局作为“民选政府”却未必扮演着主宰乌克兰人民命运的棋手角色。乌克兰人民手中的选票可以左右本国的总统人选，却无法从战火中拯救投出选票的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谁的责任呢？也许这些问题将永远得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回答。

（乌克兰难民资料图，即便冲突结束，这些数以百万计的难民如何安置仍然是个巨大的问题）

     同样，对于俄罗斯来说，尽管赢得眼下的冲突已经没有悬念，但是在更高的视角上看，俄罗斯也只是把俄罗斯与北约的军事前线从俄乌边境搬到了乌克兰-波兰边境而已。乌克兰未来的治理方式，战后重建工作，阵亡将士的抚恤工作，受损部队的重整和恢复，损失装备的采购补充等等一系列善后工作，都将在未来很多年里极大地牵制俄罗斯的国力和领导层的精力。普京总统年事已高，在他离开克里姆林宫后，俄罗斯恐怕还要再经受一次权力交接带来的阵痛。届时乌克兰会是机遇还是负担？如今的我们还不得而知。

（古稀之年的普京，资料图，普京治下的俄罗斯和没有普京的俄罗斯哪个更可怕，实在是个令人困扰的问题）

编辑 | 张婧琦